一家子人都往這邊看。

“過來吃飯呀！”穆蘭招呼她，江楚搖搖頭：“你們吃吧，李尋歡還沒吃，我遛他回去。”

她徑自拴上狗往外走，鐘離立即快步跟上：“怎麽不高興了？”

江楚悶悶的，不理他，走到鐵門處，還沒按開關，門已經自動打開了。

“至少讓我做個明白鬼吧。”鐘離張口就來，江楚氣得一跺腳，頓在原地：“不要胡說。”

“好。”鐘離也釘在原地，低下頭雙手環住她的腰，江楚一手拉著狗繩，一手撐在他胸前，保持距離。

這讓鐘離有點毛躁：“昨晚你那麽死死地抱著我，背上都讓你指甲劃破了，現在都不許我摟著你嗎？”

“……”江楚想起在那條小船上的歡愉，臉上緋紅，無言以對。她把手伸到鐘離背後，輕輕滑動，柔聲問：“哪裏劃破了？還疼嗎？”

“今晚你自己看。”鐘離正經不了一秒鐘，江楚不好意思起來，故意踩了一腳他的鞋。

“生什麽氣？告訴我。”

“剛才，覺得你離我很遠。”

“我不是就在這裏？”鐘離拿起她的手，摸著自己的臉。

“你跟你父母在說什麽？”

鐘離笑容在她手中僵了一下：“無非是反對我們來往之類的。你別管他們。”

“我知道。父母不讚同孩子的戀情很正常，可我不喜歡你把我的耳力封住。要是忌憚我聽見，大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說呀。你們這樣跟在一個聽障人士面前故意說他的是非有什麽區別？”

“對不起，以後不會這樣。”鐘離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，他對待所有接觸過的凡人，習慣性用這招。若不是江楚說明白，他可能永遠意識不到這個問題。他親了一下她額頭，加重道歉的誠意。

他特別愛跟她服軟，從來不找借口。他越順著，江楚越受挫敗。她抓著他的衣襟，自嘲道：“是我無理取鬧。原本我覺得，我一個演員，配你一個導演，挺正常的。現在發現，我一個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怪物，配你一個神仙……”

“什麽人鬼妖神？這些算什麽東西，值得拿到我們的感情裏說事？”鐘離的語氣從未有過的嚴肅，甚至是慍怒，江楚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惹到他了：“你怎麽這麽喜怒無常啊？事實如此，回避不了。”

“回避什麽？我一開始就知道，不還是撲進來了，你別跟我說，現在後悔了。”鐘離賭氣的樣子，跟個中二少年似的。江楚不指望一個神仙理解她心裏巨大的落差和迷茫，她搖搖頭：“我沒有後悔，你回去吃飯吧，我想自己待一會兒。”

說完，她牽著狗繼續走。鐘離這回沒有追上，落在後面看她身影消失在一片灌木修成的圍欄那頭。

不管早間如何拌嘴，彼此之間有什麽問題，一到了片場，似乎都不存在了。

這是江楚喜歡演戲的好處，在這個空間裏，她不是自己，可以放下一切，投入一個虛幻的故事。所以，即便她的戲不需要這麽早來，她還是情願去片場泡著。

見到包姐，江楚開心了很多。

之前，包姐一直以為自己要被換掉，直到劇組按時通知她進組拍戲，才發現江楚說的是真的。

“那個劉寧不是拍了一個月？她拍完了？”包姐問起來，江楚只好裝傻，倒是導演隨口一說：“嗯，她殺青了。”

江楚撇撇嘴，想起他為了幫她查案，費盡心機把劉寧誆進組裏拍了一段時間，有點後悔早上不該說他喜怒無常。

她猛地搖搖頭，要拍戲了，不要把私人情緒帶進來。前面幾場戲，沒有她。江楚坐在角落裏的小椅子上，看著包姐和沈黎。

包姐真是非常老道的演員，顯然也做足了準備。

許久沒演戲，毫不生疏，往桌邊一坐，香煙叼著，麻將一搓，就是個女大姐的形象。

沈黎在她面前顯得有些稚嫩，但這種差別正是角色本身就應該存在的。

江楚總覺得自己演戲差點什麽，就是包姐這種生活氣，她在旁邊觀摩著，不時拿起手機，在自己的雲筆記裏敲下一點感想。

這場戲結束後，趁著空檔，江楚走了幾遍戲，然後，開始醞釀自己下一場的情緒。

眼看要正式開拍，一臉鮮血的沈黎把她嚇了一跳。走近一聞一股水果味，才反應過來，化妝師技術也太好了！只見沈黎一只眼睛瘀腫，眉骨有一處像是斷了，嘴角破了，鮮血糊了小半張臉，身上衣服也是臟兮兮破爛爛。

“太狠了吧，把一個帥哥打成這樣，你的粉絲要心疼了。”

她沒忍住掏出手機：“來來來，留念一下，發給瀟瀟看。”

“你這什麽人啊？一點也不為我保留美好形象。”嘴上這麽說，沈黎還是很配合當人形立牌，迎來一波又一波合影打卡。

“你的美好形象太多了，這種形象才珍貴嘛。”包姐笑嘻嘻舉起手機。片場等待的工夫是很無聊的，自拍是消耗時間的好辦法。

過了二十分鐘，冷不丁聽到導演喊：“包姐、楚楚，準備好了嗎？要開始了。”

“哎喲……楚楚……”全場人又發出被酸倒的聲音，徒留不知情的包姐在其中一臉懵逼，還是一個合作的演員告訴她，鐘導和江楚姐一起了，才後知後覺地朝她鼓起掌來，江楚被鬧了個大紅臉，朝監控器那邊翻了個白眼。

真會搞人心態，剛找到點情緒，都被鬧沒了。

這場戲是淩旭被Cici姐以徐天作威脅，同意替她賣命。

一場談判，幾番博弈。當淩旭做小伏低狀說：“債還完了，我媽讓我回老家相親結婚”以表婉拒的時候，包姐目光凜冽一掃，煙頭按滅於桌上：“徐天不要啦？”

淩旭面色一冷，強顏歡笑：“他？”

包姐腦袋一揚，門像是被破開一樣大聲，幾個人拖著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徐天，扔到她腳邊。

淩旭低頭，已經看不清徐天的表情，只見他微微搖了搖頭，再做不出什麽別的大動作，淩旭一狠心說：“他犯了什麽事惹姐生氣？”

見淩旭仍在裝，Cici姐嘴一撇：“翅膀硬了想單飛。”

“哦……那是該打。”淩雲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乖順的笑。

“嘖嘖。”Cici姐對眼前的年輕人嘆為觀止，沖身邊的打手說：“天黑把他丟到高速路上，讓路過的車碾死他 。”

打手們立即將徐天像拖一只死狗一樣，拖拽著往屋外去。

眼看著人被拖到門口，短短兩秒，淩旭從強裝鎮定，到不忍心，再到心一橫，她忽然站起來：“我答應你，放他一條命。”

Cici姐心滿意足笑了：“早答應不就好了？”

說罷帶著一群人揚長而去。

淩旭獨自站了一會兒，才伏到徐天身邊，陰暗的空間裏，一道陽光刺破廉價窗簾，打在她臉上。

她面無表情，探了探了徐天的呼吸。

“你欠我一條命。”

淩旭把徐天扶起來，想要扛起他去醫院。剛才試戲的時候，只是大概比劃了一下動作，沒想到沈黎看起來清瘦，倒是一點也不輕啊，她腿上一用力，沒站起來，撲街在地。

導演沒喊停，沈黎也不動，結結實實摔在地上，等她擡。江楚深呼吸，又努力了幾次 ，憋著一口氣，終於把人扛到背上，一點點背出門去了。

這時導演才喊：“好”。

沈黎立即自己站起來，生龍活虎。

“沈黎，剛才摔狠了吧？”導演關切的聲音傳來，江楚叉著腰喘著氣：“不好意思，沒扛住你。”但這種事，拍戲中很常見，碰到嬌嫩的演員自然是要一番扯皮，但大部分還是會理解的。

沈黎甩了甩自己著地的胳膊：“沒事，碰了一下而已。”

鐘離這時候已經走過來了，看了看他的手：“怪我，剛才試戲的時候沒做好。實拍的時候又沒辦法防護。”

見他認真地擺動著沈黎的小臂，包姐在一旁火眼金睛：“導演，你這手法很專業啊，還懂跌打損傷呢？”

“懂一點。”鐘離面不改色，江楚心想你懂的可真多。見他的樣子，應該問題不大，江楚也就放心了。劇組的醫生很快被喊過來了，結論果然如此，只是給沈黎貼了一副膏藥。

一天的戲拍完後，其他演員都走了。江楚讓助理們都下班，自己牽著李尋歡在攝影棚外面的水泥地上跑圈。剛才鐘離說，晚上不回家吃飯，單獨跟她出去吃。

她很開心。

眼見太陽快落山了，遠遠看他從攝影棚走出來，江楚蹦蹦跳跳迎上去，忽然不知道哪裏走出一個露出蠻腰和香肩，身材爆炸好的女子。

如今已入秋，晚上大家都穿外套了，江楚內心對美女油然而生一股敬意。

那女子堵在攝影棚出口，像是專門等著鐘離，對他說：“好久不見。”

鐘離神色淡然，看了一眼這邊的江楚，說：“什麽事？吃飯聊吧。”

那女子轉過身，一只眼睛戴著眼罩 ，露出來的那一只神色勾人，笑看江楚：“好啊，一起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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